2016-04-18來源: |
藝術,是對社會生活進行形象的概括而創作的作品。它用一定的語言表現藝術家所在的維度,定位他們在精神層面所處的坐標。隨著社會的發展變化,人們的精神層面也會隨之出現越來越強烈的表達欲望,當舊的藝術語言無法表達當下,便會催生出新的語言,這就是我們所說的技法。 從60年代臺灣的五月畫會作為起始,在中國美術界出現了“現代水墨畫”這個新的畫種。現代水墨畫家們雖然也有不同的風格與見解,但他們共同又重要的精神在于突破一切技法的限制。而傳統中國畫似乎更講究師法古人,傳承與研習古法在其中占據重要地位。因此現代水墨畫家在剛剛出現時,便被認為是水墨精神的背叛者,受到各方面反對甚至攻擊。一直發展到現在,依舊被一些傳統中國畫的推崇者所詬病,也被很多人批評是“過于強調技法而丟了內涵”。然而,現代水墨真的背離了傳統內涵嗎?他們到底是水墨精神的背叛者還是新一代的繼承者? ![]() 中國本土的美術發展中,第一批有記載的著名畫家出現在魏晉南北朝,其中顧愷之是最受中國美術史推崇的畫家之一。技法上,顧愷之創造出“春蠶吐絲描”,使古代繪畫表現力得到質的飛越,他意識到人物精神風貌描繪的重要性,提出“以形寫神”,尤重眼睛刻畫。由此可見,早在魏晉南北朝時期,中國本土藝術已經開始嘗試超脫出單純的“寫形”,而進入到繪畫精神性的探索,同時為了滿足這種精神性的表達而嘗試創造新的藝術語言,也就是技法。 再往后推便到了隋唐,比起魏晉時期繪畫中精神意識剛剛啟蒙的狀態,這個時期確是一個繁盛發展的美麗時代。從《游春圖》結束了“人大于山,水不容泛”的稚拙畫法,到初唐尉遲乙僧繪畫不同于前人的立體感,被評為“身若出壁”,再到出現盛唐時期宮廷畫家為主的“青綠山水”,以及盛唐以后新興的“水墨山水”。技法上先后不斷出現了游絲線描、鐵線描、白描、暈染、點染、破墨等等,繪畫風格和著名的畫家更是層出不窮。 及至五代兩宋,各類繪畫與理論都漸趨成熟,藝術上深刻意識到““真”不是指形似,而是指“氣質俱佳”,而“似”則是“得其形而遺其氣”“。由于戰亂的影響,許多畫家隱居起來,將目光轉向大自然,山水畫便蓬勃發展。為達到表現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目的,相伴著各類皴法擦法的創造也接踵而至,我們現在所常用的劈麻皴、解索皴、斧劈皴、馬牙皴、云頭皴、雨打墻頭皴、米點皴、拖泥帶水皴等等大多形成于這個時期。其中十分值得一提的是,南宋畫家開始了相對成熟的寫意畫創作,以梁楷最具代表性,這樣的畫作可以說是將中國繪畫從具象提升到一個抽象的高度。 ![]() 從這一段精彩的中國美術史我們可以看到,人類藝術表達的需求一直伴隨著技法上的更新創造。藝術是人類求真求美過程中的表悟,它永恒接近而永不到達所追求的對象。在這個過程中,正為了”永恒接近“才會有新的語言不斷出現來敘述前人表述不清的部分。中國美術史的這一段正清晰印證出這點:從繪畫精神性的啟蒙,到五代對”真“與”似“的深刻認識,再發展到宋代從具象到抽象的飛越,從來都因為表達的需求而催生著新的技法。從另一方面來說,也正因為新的技法產生,藝術表達才不至于因為語言的匱乏而出現失語的尷尬之態。 ![]() 然而遺憾的是,從元朝開始,加上明清兩代,中國本土藝術幾乎沒有新的發展。元朝政治統治壓制漢文化,文人思古亦仿古,明朝雖重建畫院制度,但其作品也死板匠氣毫無生機,一直到清末受到西方文化沖擊以前,中國畫還依舊保持”唐宋之風“。 在西方打開中國國門之后,中國的青年開始放眼眺望。這段很長的時間里,似乎中國藝術發展走入一個怪圈--要么完全沿襲傳統,要么完全學習西方。也有一些文化界人士嘗試改革與融合,卻都未能解決來自文化本質上的問題--何為現代,何為傳統,我們所處的文化坐標又該如何定位? ![]() 那么這時候,我們可以從歷史與時代來反觀現代水墨的精神。舉例來說,現代水墨之父劉國松認為一個藝術家有權利運用任何的材料和技法,畫室便是實驗室,在不斷實驗中才能找出新的藝術語言。他本人更是在探索中勇敢提出”革筆的命,革中鋒的命“,主張在繪畫中要勇于丟棄千百年來沿襲的毛筆,依照自己表達的需要在技法上”不擇手段“。觀看他的創作,其中更是包含了”抽筋剝皮皴“、”水拓“、”漬墨“、”拼貼“等等中國畫領域前無古人的創作方法。他的觀念與實驗雖然一開始被評論界所批評甚至攻擊,但最終經過時代的檢驗存留并被國際認可。 在現代水墨畫剛剛開始發展的年代,余光中也曾高度贊揚這些尋找真實坐標點的探索者,他說:“在本質上五月畫會的“無鞍騎士”們既非國畫家,亦非西畫家,更非東洋畫家。他們接受了充分的西方藝術,同時更認識了中國藝術的真正精神。在這種條件下去創造,他逐成中國的現代畫家。他們的作品中泯滅了國界,而不是在邊界上從事國際走私?!?/p>
從文化定位上,一方面,我們的精神文化接受的是中華幾千年來傳統儒道文化的傳承洗禮,這就像我們文化坐標的縱軸,另一方面我們面對西學東漸的沖擊融合,這則是我們所處的橫軸??v橫的交錯定位了我們的坐標,縱軸上需要我們傳承,但傳承的不單純是技法,更重要的是像傳統中國畫家一樣,為求真求美的需要而不斷革新與創造;橫軸上這也需要我們學習,但學習不是模仿,就像五代便有的”真“與”似“,也正像現代水墨之父劉國松所提出的”抄襲西洋的不能代替抄襲中國的“。 現代水墨的出現便正是這樣在中國藝術彷徨的年代,在縱橫之間做出了歷史性的定位。他們的”不擇手段“并非對傳統的背叛,而恰恰是對傳統的繼承,在新的世代創作新的語言,用新的語言在世界舞臺上敘述新的精神風貌。 (作者:黨祺卉) 責任編輯:王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