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塞,似乎總是“風蕭蕭兮夜漫漫”之下的涼州,那是冷月初照的邊關。而同樣是具有鮮明邊塞識別度的藝術家王曉銀,他的每一幅作品卻是一番大疏狂之后的豐壯和散淡。“誰向桑麻杜曲,要短衣匹馬,移住南山?”那是閱過人間煙火和薄涼之后,依然風流慷慨的年光。
人們熟悉黃胄的駱駝——樂觀、豪邁,充滿強烈的生活氣息。駱駝的毛色潑墨自如,其勢昂揚,在大漠中十分出挑搶眼。然而王曉銀五色的駱駝卻在一望無際的戈壁中與洪荒融為一體。它們是大漠的精靈,目光和毛色反射著亙古朝陽和夕陽的光茫。原本色調單一的戈壁,卻見證、裹挾更沉淀出東西方千余年來最濃郁的色彩。在這古往今來的古道中,文明遷徙來去,絡繹如織,而東來西往的印度、波斯、中亞、西域……穿過中土的唐風宋雨、元月明霜,倒映出神秘莫測的海市,把長河落日那雖不明見、而無處不在的性格,揮灑得溫潤而斑斕。
駱駝的色彩就是大漠的色彩,它是大漠的延伸,與之融為一體,生于斯土,偎于斯懷。王曉銀將駱駝繪成五彩正是他深諳了大漠的氣質。這方水土養就的藝術家,終于將色彩賦予駱駝——是藝術家、也是這戈壁靈類最自然的選擇。
武則天當朝后的“唐三彩”,除了微微泛黃的白色外,還有淺黃、赭黃、淺綠、深綠、藍色、褐色、翠綠……原色復色、色色兼牽。它們在唐風濃郁的河西走廊之際斑駁淋漓了一千年,直到藝術家或許赫然發現自己早已融合在這一片奔放的表達里了,他將這交相雜錯的色彩運用石青、石綠、朱砂、赭石等顏料,上接元人墨花墨禽的傳統,在接近小寫意的寫物象之實中,經由血脈之中始終尋覓的拙氣,將筆端落在了駱駝飄逸而風塵仆仆的毛色之間。整個畫面因為這色彩而變得松弛美好,陽光普照起來,在喧囂的人間竟有一陣溫暖的靜謐,同時也體現了畫家對于中華文化的傳承和自信。
在傳統繪畫對色彩的輕視和淡化,幾乎使它被歸類于西方油畫所有,被貶斥于傳承之外,這種“重墨輕色”的觀念,在技法的倫理上似乎一家獨大,這在歷史沉積豐厚、生活色彩豐滿的今天,難免會使傳統水墨在這一“傳統”的限定里舉步維艱。正像藝術家周大正所說,“中國傳統繪畫注意重色彩的“形式法則規律”的探索, 西畫注重色彩“自然變化規律”,兩者各有自己的形式優勢,具有同等重要的美學價值。
回到藝術家王曉銀自小生活的故土,他與敦煌的親近幾乎是一種基因上的必然。由于受到西來的宗教藝術的影響,壁畫中的線條和色彩都艷麗飽和,生動欲飛。敦煌壁畫在南北朝時期甚至更早,色彩方面就表現得豪放磊落,充滿力量,在繼承了傳統賦色規律的基礎上,以色彩燦爛著稱于世。敦煌的奇幻山水產生夢境一般的表達,一切宛如仙境。真正的學習是內在和本心的汲取,王曉銀的很多作品也如同置身一種被架空了背景的世外。他在創作中也不過分追求人間色彩的真實感,而是在復雜的色彩中進行對比、襯托以及疊暈,使各種色彩在交光互影,碰撞而多贏中,接近了創作者所要表達的精神的本然。
因此,在這個角度上,王曉銀將自己融于歷史的軌跡、風波和技法之中,他的創新,既是創新,也是回歸。
在王曉銀的作品中,裕固族人的形象相對于龐大而滄桑的駱駝,顯得那么觸手可及,他們的衣飾被細膩而周密地表現出來,裙裾的褶皺仿佛是正在述說的東部或者西部的方言。展開一幅幅畫卷,裕固族仿佛擁有了一個服裝和裝飾物的專項博物館,色彩清亮,藏品繁多。但這還不夠,衣飾博物館大多只有實物,而王曉銀則記錄了這個只有一萬多人口的小民族——它酣暢又敦厚、溫情又熱烈的精神氣質。假如一支畫筆可以治史,它無疑是最珍貴而直觀的存在。
感謝藝術家,沒有將西北大漠中的裕固族兒女,畫成長腿歐巴和尖臉兒的美女,他不取悅、不逢迎更為時尚的審美,而是深情地望向這一片土地,在難得的拙氣完成對這個民族自然的還原。王曉銀忠誠地面對著畫紙,也面對了自己,也許已經在這里駐留了一千年吧,有這一千年的月華做底,他畫得出最明媚辰光里的今朝。是的,他的畫,是一個有根的人的自信。
彩色的駱駝,就如同敦煌的九色之鹿,溫厚、優雅猶如渾然一體的本初,裕固族女郎的篤定的笑目,多像是“看山還是山”的第三次禪悟。
長360厘米 寬145厘米









王曉銀,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當代著名人物畫家;1965年出生于甘肅省山丹縣,1982年畢業于山丹中學并考入西北師范大學美術系中專業。1986年7月畢業獲文學學士學位,現為甘肅省美術家協會副主席,甘肅省中國畫藝術委員會副主任,金昌市美術家協會主席,甘肅國畫院副院長,中國老子書畫院名譽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