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2-12來源:江蘇省國畫院 |
汪為勝 新世紀的人物畫已呈現多元化的格局,當代畫家尤其是中年畫家往往出現人們難以理解的苦惱。這是因為這年齡段的畫家,大都深受五十年代“筆墨加素描”寫實主義的影響,面對新時期的意識觀念,一方面他們力圖擺脫寫實既定的模式,一方面又探窺適合自己表現方法的藝術語言。這便帶來一種困惑,是挖掘傳統的“回歸”,還是引進西方的“折中”。倘若深入傳統,從顧閎中、梁楷直至晚清的任伯年,那里已建立了善美與完臻的人物畫秩序。引進西方,能否融合自身建立的繪畫體系值得思考。況且,要打造一個新的人物畫,并非單純地解決繪畫語言的問題,還必須涉及到新時代文化及其相關下的美學品格。 應當指出,出現這種現象也是藝術發展規律的必然。也有一些畫家走出了這種艱難。如周思聰從《礦工圖》到“荷塘系列”,郭全忠從《萬語千言》蛻變到描繪西部人物的鄉土表現主義,這無疑給予我們深刻的啟迪。對于成名較早的徐寧而言,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創作的《橄欖壩的人們》問世,便意味著此階段人物畫藝術趨于成熟,也因此博得了畫壇的普遍好評。但在這榮耀的背后,同樣沉潛著一種憂患意識,即畫家創作走向的問題。是甘愿既定自我模式的遵依循規,還是積極探索再創新路。徐寧在沉寂了多年之后,我們重新審視他的作品不難發現有兩種擇取。一種以書法的意味來寫意抒發情緒,表達傳統文人畫筆下所透露出的靜謐雍容之美,一種是用極工細嚴整的筆觸重塑在逝去的民俗風情中去展現明清式江南女性清澈典雅之美,雖然這兩種取向表現手法不同,但蘊藏的主題意識貫穿著他此時藝術的始終。 需要交待的是,徐寧推出這期間的人物畫形象,這與他早期寫生歷程有著某種內在的關聯。換句話說,解決新時期自身語言的構建,尚需一定的基石,這種基石便是生活積累和寫生方式的疊加,也是衡量藝術源泉的唯一準則,畫家曾被譽為“邊陲風情畫一只雄鷹”,這種象征性的比喻,是畫家相當程度地深入邊陲生活為前提所獲得。據一些報載,他曾不辭勞苦地遠跋青藏高原,體味藏族風情,又入浩瀚無垠的沙漠,探尋自然奧秘。畫塔吉克少年,繪維吾爾族少女等等。有了生活獨到的體驗,如此采擷到生活與自然包括之外的藝術意蘊,便詮釋了厚積薄發這樣一個既易也深的成語內涵。 當然,擁有寫生并不能揭示藝術狀態,原始未被污垢的素材需要辨濁、滲離,也就是如何提純的問題。這是畫家再創作需要逾越的屏障。選擇何種形式,擷取哪種題材,這是既“獨特的形式”又“賴乎于理性”的掙脫束縛,符合法則又體現時代審美的共性。 徐寧這批人物畫的推出,可謂是多年累積的結果。因為畫家沒有拘囿于生活呈現的原始狀態,并非寫生式淺嘗輒止的簡單符號,而將生活的積累與悠峭之氣的傳統文化特征相吻合,謀求情緒的傾瀉表達當代文人畫樣式,同時也企圖將逝去的江南風情人物共處于現代人精神家園之中。清新而透澈,樸素而真誠,這樣收獲的不僅是畫內,更有畫外意境的旨趣。 一般來說,當代畫家在表現“古典精神”,其心態已發生了較大的變化。筆者在《寫實至人文方式的變革》(刊于《書畫藝術》第73期)一文中曾說,畫家們首先在保持傳統連續性的同時,強調現實給予的感受。其次將現代人知識結構融入傳統文化之中。再者從結構(如斗方)、層次、空間中尋找自身語言的建設。徐寧所表達的當代文人畫是謀求傳統的表現手法,也就是保留東方筆墨及其媒介的方式融入現代思考之中,驅使賴以有形的心領神會,這樣其結構是畫面有著點、線、面互律的結構性,以此強調黑與白、疏與密、斜與正的對比。表現人物或踱步園林逍遙,或遁跡山林隱士,或耽情詩文的才女。其寓意在于符合現代人精神家園的歸宿,以培植適合這個時期藝術欣賞的土壤。 徐寧工整細筆的人物畫所描繪的大都是中國傳統美德下江南女性的風姿。這里有春韻詩意般的賞讀,暖冬日子里的撫摸,樓臺亭閣下納涼,雍容貴婦式品茶。其筆下的門窗、桌椅、院墻,及其所用的扇、畫、茶杯等無不烙上明清式江南所應有的生活特征。他的作品既不同陳逸飛式眾多才女彈琴高雅場面,也有別于胡永凱訴說傷耗青春悲劇性另一面,不著意強化形體、造型、光感與質感,不停駐于筆墨互滲的奇妙效果。一切簡單而平常就在這簡單而平常的背后,卻明朗、透澈而淋漓盡致地表現對象。由于善用掇取物象的神情及其細節局部的處理,這樣由表及里的鋪染生命與自由的心理特征,表現江南女性嫻靜、優雅、青春的含蓄之美。這種美愈濃烈,愈能散發起人們對他們的向往、憧憬與關愛,同時也對江南風俗的文化背景作深刻的思考。 我們還可以這樣理解,當畫家的作品具有高度的精神性同時,其表現繪畫語言能否獨抒個性,也就是能否走出模糊性、相似感的圍城,而走出后這種表現手法與精神實質是否相吻合。當然,用具備大師繪畫的價值來千篇一律地衡量多數畫家不是現實。但令人深思的事實是,當一旦將繪畫作為終生事業追求時,就應該有勇氣向高山仰止的大師峰巒攀登,否則中國畫的發展將會受到怠滯。徐寧在獲得江南風情的精神性 同時,欣喜地看到其藝術形式也有一些探求。筆者認為,他汲取明清青花瓷般的寧靜風格來調整糅合人物畫,不失為一種全新的語言格調。用民間藍色扎染的效果去營造整個畫面,結果帶來的是飄動的清純逸氣,使塵封歲月的人物有著某種地域與文化的特征,昭示著一種全新的感受。這種語言能否與精神戀愛般的和睦相處,我想觀者賞余之下,會對此有著智者見智的感言。 徐寧人物畫藝術所追求的價值對當代人物畫也具有一定現實的指導意義。隨著精神與繪畫語言的趨臻完善,或許會迎來一個更高階段的來臨。我們真誠期待著。 (作者為著名美術理論家,中國人民大學中國畫名家創作室教授。) 責任編輯:王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