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08-01來源:江蘇省國畫院 |
馬鴻增 當代美術評論家大體有三個來源:一是由美術院校美術史論專業畢業,所謂“科班出身”;二是由高校哲學、美學、文學等專業“轉業”而來;三是由畫家“一身二任”。這三類美術評論家因生活經歷、知識結構、品評視角等頗多差異,在評論的風格與特點上自然出現多樣化狀況,其間各有長短,自不必細敘。就我個人興趣而言,對于“一身二任”畫家筆下的文章卻是格外關注。 黃鴻儀就是一位精通筆墨的中國畫家而兼擅美術評論的評論家,其文具有宏微結合、分析透辟、品評合度的特色。我佩服他既能揮毫落墨,不斷地推出書畫佳作,又能寫出好文章。我同他相友二十余載,深知他在這兩方面所付出的辛苦與心力遠多于常人。畫界“一身二任”者固然不少,但能達到如黃鴻儀這般評論水平的卻不多見。 黃鴻儀自幼酷愛繪畫,1955年考入愛國華僑陳嘉庚創辦的集美中學念初中,在良好的學習環境中,畫藝精進,有作品參加廈門市美術展覽。1958年考取南京藝術學院附中,成績名列前茅,曾出版宣傳畫、連環畫多件。1961年入南京藝術學院中國畫專業深造,在謝海燕、陳大羽、亞明等名師指導下,筆墨造型功夫純熟,創作的國畫作品《新苗》入選全國第四屆美術展覽。1965年大學畢業后在江蘇省文化局系統從事美術編輯工作,創作了大量插圖和美術作品。1979年調入江蘇省國畫院任專職畫師。他一面認真學習、研究中國繪畫傳統并赴敦煌、永樂宮等藝術寶庫考察、臨??;一面堅持深入生活,力行“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的創作道路。他曾遠涉川西藏羌地區、閩南僑鄉和西雙版納一帶收集創作素材,創作出一批生活氣息濃郁、格趣清新、意蘊深厚,又形象生動、筆墨嫻熟的作品。這批作品多次參加國內外大型畫展,在國內外享有一定的聲譽,其中,《心花》、《笑問客從何處來》、《愛》、《峽江春曉》等,分別在《美術》、《人民日報》、《中國畫》、《光明日報》等全國性報刊上發表。為了開闊視野、拓寬思路,黃鴻儀重視對中外美術思潮的研究,關注美術理論研究動向和新成果。在求學時就對美術理論方面格外關注與熱愛,曾受到導師俞劍華的贊賞。走上工作崗位后更是愛書成癖,每次出差總要帶回幾本書。家中藏書除了畫冊,便是大量藝術理論著作,對涉及古今中外的美術論著總是認真閱讀,做筆記,制卡片,勤記精思,舉一反三。這在當代畫家中極為少見。自70年代他約我為《雨花》月刊撰寫美術評論起,我們的交往日漸頻繁,相與論藝,甚是投契,一談就是半天。鴻儀為人忠厚、襟懷坦蕩,我們談藝論畫從未有隔膜之感。于是,我便漸漸地了解到他藝術見解的深刻性。恕我直言,他對繪畫美學傳統與新成果的掌握和洞察,遠遠超過某些自命不凡的“理論家”,而他卻虛懷若谷,謙虛謹慎,不愛在大庭廣眾中出頭露面。近十年來,面對世界現代繪畫思潮的涌入和國內美術思潮的起伏,他覺得有義務、有責任發表自己的意見與觀點。于是他首先從對中國畫名家的評論入手,通過“個案”的剖析評論闡述中國畫的“共性”原理并顯示其筆墨隨時代發展的無限藝術活力。文章頻頻在《美術》、《朵云》、《中國畫》、《光明日報》等報刊發表。從此他步入了美術評論界并得到社會承認,經常應邀出席國際性或全國性藝術研討會,成為我省美術評論界的一名骨干。 這本文集收入的論文,涉及的現代中國畫名家有傅抱石、陳之佛、李可染、高劍父、高奇峰、陳樹人、亞明、陳大羽、沈濤、李長白、何家英、常進,展讀之后,不難發現幾個特點: 首先作者把評論的視角對準了現代畫壇富有開拓精神的畫家。20世紀中國激烈的社會變革,引發了思想界、文化界的中西之爭、新舊之爭,波及美術界,演出了中國繪畫史上最為豐富多彩的一幕。一批立志革新中國畫藝術的志士仁人以堅定的民族自信心、高尚情操、聰明才華、辛勤耕耘,使中國畫面貌煥然一新。黃鴻儀敏銳地選擇了他們作為評論對象,介紹他們生平、經歷、藝術道路,研究他們的藝術觀點、藝術作品、創作思想、藝術特色以及他們共同的時代使命感和歷史責任感。由于他評論的一些畫家多生活在江蘇一帶,有些是他親受教澤的導師,因而文章情深意切,資料翔實,評論中肯,定位妥帖,而且能牢牢把握住各位畫家的藝術個性,如傅抱石吞吐大荒的豪情、陳之佛高潔的情操與以禪入畫的特色、李可染注重精神人格的熔鑄、陳大羽縱橫矯健的寫意、亞明筆氣墨韻的靈性。作者從畫家的角度來評述畫家,自然有言中要津、絲絲入扣的長處,而沒有大而無當的空談。黃鴻儀也不像某些畫家,寫評論津津樂道于具體表現技法,甚至誤以為只有談具體畫法才是真正的評論。他往往把畫家放在時代的、審美的宏觀氛圍中加以考察和評價,同時剖析其獨創性的特質。這就具備了美術評論的歷史高度,而非簡單的“介紹”、“賞析”。如在分析傅抱石時指出,其畢生坎坷,使他能體悟人生真諦,獲得超乎常人的思想感情;使他能刻苦淬礪,熔煉出超乎常人的品格和學識;使他能奮發熔鑄,孕育出超乎常人的氣質和想象力與翰墨大家必具的浩然正氣。如此方能吐納古今,睥睨中外,把茫茫宇宙、渺渺人生歸趣入畫,創造出雄豪壯闊、空靈廣渾、內蘊深邃、造境迷離的嶄新中國畫卷。這說明,凡是意出古今、獨樹一幟的藝術大師必定具有強烈的民族意識、時代精神與獨特的個性,更應是學識淵博、風格獨特、人格高尚的學問家、美學家、思想家。黃鴻儀對傅抱石美學思想中“動”和“情”兩個方面深入的闡發,立論新穎,論據充分,讀來深受啟迪。在對陳之佛開拓精神的論析中,指出陳氏既融取兩宋院畫精華,又接受文人畫“以禪入畫”的優點,將工筆花鳥畫藝術推向一個嶄新的高度,對力挽瀕臨危亡的工筆花鳥畫有一定的歷史意義。這一論點是眾多研究論文中所未曾提及的。文集中對每位畫家的評論都有獨特的閃光點,將會留給讀者較為深刻的印象。 “畫品”與“人品”的統一,是中國繪畫的優良傳統。黃鴻儀始終把藝術首重人品作為評論畫家及其作品的準則。他曾在《論“畫品”與“人品”》一文中明確指出,畫家自身靈魂的凈化,直接影響著作品的格調和水平,為此要提高中國畫藝術質量,首先必須提高畫家的人格素質。文集中《李可染與“學藝五德”》言及一位合格的畫家必須具有“高品德、知謙虛、走正道、識方法、強毅力”的五德,藝德雙成才能熔鑄一代藝術大家。這對當前藝術商品化大潮中的種種丑惡現象確是無情的鞭撻。 美術評論作為一門學科,具有集接受性、中介性、創造性于一體的特征。它在美術家與觀賞者之間起著溝通、調節和引導的功能和作用,因而具有不可低估的重要性。我為有黃鴻儀這樣的“道友”而慶幸,并期望我們共同努力,提高自身素質,從而進一步提高美術評論的學術性、科學性和藝術性。 1996年8月于江蘇省美術館 作者為中國美術家協會理論委員會副主任 責任編輯:王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