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06-20來源:江蘇省國畫院 |
董欣賓 陳之佛老師是我的院長,陳修范女士是我的同事,并且是分散離合,幾度同室;李璋是修范的女兒,我年歷三七,三度寒窗攻讀研究生時,她是大學部的同學。那里同學們多數叫我“董老”,去掉一個“師”字以表示我與“師”的區別和相與中某些親近因素(或者相遠因素)。獨李璋不同,對我是口無定稱,目無定視,見面便逃,大致是因為不逃便要稱一聲“叔叔”的緣故吧!逃便比較合算些。 其實在我心里,他們是一代一脈,清而且賢而且淑。陳老為藝界師表,風范清卓,這是誰也不可有疑的。我們年少十七、八、九,見他面均是一躬去就,最調皮的學生見到他也一無例外。他那種親善陽和端正無邪的氣象,誰見誰都肅然,完全是無威且敬,無傲自高,印象之深徹,終身難忘。 他的藝術,便似其為人風范,自然璞約,清肅而陽和堂堂,艷者不失其清,即便是畫容易入俗的題材,諸如“梅鶴迎春”、“松齡鶴壽”,也一樣使人感到親切而肅穆,艷麗而典雅。 他的工筆是一個時代,是中國繪畫一個重要支脈發展的峰頭,他便是那個時代最成功的攀登者。他舉著他的畫筆,站在時代的高端,宣告著中國文化發展智商的質量,是全世界藝術無可比擬的瑰寶。 他留學日本,吸收了日本膠彩繪畫那種畫面明朗莊雅的風格,又守持著明朝工筆意化簡俊的優長。所以他應當說是東方繪畫的一代大宗師,既非日本膠彩妙手可以摩其項背,又發展了明代工筆那種輕松靈動與便捷的時代風貌。 他是在日本學習圖案的,近來為紀念他誕辰一百周年籌措間,我看了他一系列書刊封面和各類裝幀,其藝術之風格幾乎可以囊括那個時代,無論是古典和現代派的形、型意識,在他巧妙的糅合間,均顯出一種無可比擬的協調,直覺得他心胸如明月清風,高山流水,充滿了自然的運化力,能將一切流派創造運化在他的世界之中,顯得那么的富于睿智、聰慧。可見他的心胸,便是一個群星燦燦的世界。 陳院長在世一甲子余,但留下的創作、論著,無論質與量都是同時代無可比擬的。 修范與我年歲相近,我二十八歲在一個廠里當印刷工人時,她在出版社的美術編輯室。“文革”,她一直怨而不怒,悲而不戚,任勞任怨地笑迎人世推涌。她一度被下放宜興張渚鄉下,與當地老百姓為友,向我討教針灸的經驗,為老百姓解煩除憂的生活,常常南京、宜興間行色匆匆。她很像乃父,言笑清平,誰也難觸摸到她內心悲慷,總是自然率直地關心別人。 大致是七四年,她告訴我決心再操舊業,繼父志行作工筆時,我真吃驚她的異想天開。但是說服我的是她略帶生澀粗樸的作品,淡雅天真間透著一股不可掩抑的清氣。于是我們便常常在一起討論藝術。也許是她的勇敢,終于也鼓舞了我棄醫重操國畫。我們現在是江蘇省國畫院的同事。她常常給我一些人世事際的指點,使我不敢因天性的粗率而自找難堪。于是,她的畫便常常成為我的精神文章,讀一讀,便如飲清涼。她這幾年是“心筆共其清淡,常常得聽妙諦”。在這俗風深重的時際,有此一位善清吟者,莫不可以江南絲竹言論之矣!她終究是乃父一脈之氣相承間來去的清魂。 李璋嘗畫獅子,將我的鼻目按在其上,因不知其褒貶,故而常使我顧形如入維谷。我們很少語言往來,只是畫里相交。開始她也不喜歡我的畫,我又不喜歡她常常畫小人書里的畫。人生相左,出入不少。但是我一直很尊重她,尤其是每每見她的工筆或水墨,便似覺相識,受她之摩蕩,常常在不經意之間。大學時她會一話不說,抱一大堆畫給我看,我便一個勁地偷得其大膽間的妙招,她也渾若不知,青春若璞,友誼不在絲毫動作之間,淡淡無限度。她傳達的是人靈所稟賦的那種高敏效應,或者似夜空中的星光,大山里的野花。 三代相喻,陳老是一座青綠閃光的春山,修范便是一脈帶寒的草原,李璋便如寒空中飄飄的雪絮,互相合一是今世多么曼妙的空間。 1993年6月20日于天地居 責任編輯:王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