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06-05來源:江蘇省國畫院 |
賀成 雪后原野,銀裝素裹,萬籟寂靜。清晨小汽車行駛在皖北公路上,路上積雪已被打掃干凈,雪堆在道旁像一座座小山丘,金色的陽光照耀在白皚皚的雪原,顯得刺眼目眩。近午時分,我下車休息片刻,信步走到路邊的雪堆旁,忽被一片片神奇的景觀所吸引。雪堆開始溶化形成千瘡百孔、犬牙交錯的殘雪痕跡,有的像出色的雕塑作品,但更像西部邊陲山川裸露的脊梁,一條條溝,一道道坎地傲立蒼穹,似浪,奔騰揚波,似山,千巖萬壑,極為壯闊,我被驚住了,贊嘆這大自然的神工!這是陽光和勁風兩位巨匠的大手筆在雪上留下的一種美,一種不同于一般的美,一種殘缺的美。 我坐在車內,一路上都在思索殘缺美在美學領域里的含義。 溶洞里的鐘乳石,太湖邊的怪石,形態各異,皆因地球的變遷而成。敦煌前三危山的嶙峋寂寥,黃土高坡的斷壁殘破,那是歷史的風侵日蝕。盆景園中的樹樁,虬枝錯節,被蟲兒咬過的片片紅葉,如網如縷,這都是大自然糾曲后形成的殘缺美,也是一種病態美。曹雪芹筆下的林黛玉弱不禁風,楚楚動人,現代女郎的一頭長發,偏偏要燙成波浪,也是殘缺美。詩人畫家多鐘情于一彎殘月,“明月不堪盈于贈”,“月兒彎彎照九州”,因為月虧比月盈更令人產生聯想,憂愁中略帶酸楚的詩意歸功于殘月。殘缺美、病態美是完整美、健康美的補充,是美的另一種表現,旭日東升的壯觀令人激動,殘陽如血的奇觀更加壯烈。人生是美好的,但也是殘缺的,因為沒有哪一個人敢說自己的人生之路是完整的、標準的。千萬個人生之旅組成這奇妙的大千世界,人生道路沒有筆直的坦途,因此,我想人生也是一種殘缺美。廣而言之,殘缺美已包羅萬物,它在美學中已占領多么大的陣地啊! 在美術領域里,中國書畫就是推崇殘缺美的一門藝術,抱殘守缺,趣味無窮。忌“直”,忌“露”,忌“滑”,用線要“屋漏痕”,“錐畫沙”,及“金石味”,都是注重殘缺美的效果。因為斑駁破舊,內涵豐蘊,直線不如曲線美,光滑不如凝重,耐人尋味,神秘莫測。這些都是書畫中殘缺美的最基本的認識。揚州八怪之一的黃慎(癭瓢)曾寫道: 愛看古廟破苔痕,慣寫荒崖亂樹根。 畫到精神飄沒處,更無真相有真魂。
剛與柔,陰與陽,健壯美與殘缺美,都是矛盾的 1995年6月5日刊載于《揚子晚報》 責任編輯:王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