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12來源:繁榮 |
余,生而好文,及至青年與憶明珠先生于上世紀的七十年代初邂逅于古城揚州,幸甚至哉,既慕其才,即拜其為師。 憶明珠者,先詩后文,名譽文壇,被譽為當代文壇四才子之一。 然,其六十歲后自嘲“封文筆而啟畫筆”,囑余為其刻印:“憶明珠習畫第一載”、第二、三…… 乃至“面壁九載”…… 有雜志約刊其畫作,其必有文字聲明在先:“我非文人畫,只可謂文人的畫。 如同皮匠的畫、鐵匠的畫一樣,職業屬性而已,不能占'文人畫'的便宜……“云云。 并“請”余為其刻“我非老畫師”、“畫外人”等多種“習畫”之類印章鈐于畫上,以為“示弱”。 然,在我看來,憶明珠先生岀手不凡,下筆有神,落墨有方,畫成而詩岀,完全是一件件地道的“文人畫”,完全是天才文人畫家。 他的謙遜讓我這個被稱為“專業畫家”自愧弗如,相形見絀也! 憶明珠老的“文人畫”與“文人的畫”,一字之差,讓人浮想聯翩…… 何謂“文人”? 余以為,“文人”當有先知先覺之圣賢天賦:老子騎青牛過函谷關而留八十一章《道德經》以釋道貫古今; 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一部《論語》以曰儒家中庸。 “文人”當有胸懷若谷之大家氣象:屈子九歌路漫漫其修遠兮之志; 文天祥留取丹心照汗青之格。 “文人”當有才華橫溢之仙風道骨:曹子建《洛神賦》翩若驚鴻,顧愷之《洛神賦》婉若游龍。 伯牙鼓琴《高山流水》唯鐘子期知音; 竹林七賢嵇康《廣林散》萬人空巷聽絕響。 “文人”當有憂國憂民之家國情懷:杜子美愿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白居易心憂炭賤愿天寒,范仲淹先天下之憂而憂,辛稼軒五十弦翻塞外聲…… 當然,“文人”可以柔情似水秦少游,會向瑤臺月下逢李太白,相見時難別亦難李商隱,卻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李后主,不思量自難忘蘇東坡,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李易安,人生若只如初見納蘭容若…… “文人”可以是通才,也可以是偏才。 通才不多,偏才不少,古今中外莫不如此。 古人琴棋書畫應猶是,今人不識廬山真面目。 就書畫藝術而言,古之能詩書畫印俱佳者多,良莠而已; 今之多才多藝者寡,濫竽充數者有之。 “文人”又非等于“有文化人”。 前者岀文化類而拔其萃,后者包羅萬象,質變與量化而已。 “知識分子”又非“識字分子”,前者可以百科全書,后者代步工具而已。 看來,做人不易,做“文人”更不易。 正可謂“蜀道難,難于上青天”的。 而“文人畫”又何嘗不是難于上青天呢? 拙以為“文人畫”的內涵在于:表里如一的文人氣、平和清高的書卷氣、翰墨飄逸的水墨氣。 在于大雅空山新雨后,在于境界風正一帆懸,在于文彩此時無聲勝有聲。 一行飛雁,南國紅豆最相思; 幾只蝌蚪,蛙聲十里岀山泉…… 此乃“遷思妙得”也! 筆未到處,七八個星天外; 墨未濃時,兩三點雨山前…… 此功夫在畫外也! 王摩詰“詩中有畫,畫中有詩”; 徐青藤墨分五色,柔中見剛…… 此借物寄情也! 倪云林野逸于江湖之遠,沈石田隱居于東莊之田; 黃公望富春山居剩山剩水,董源瀟湘霧開晴嵐; 范寬秋山行旅險境外生,巨然層巒疊嶂雜英繽紛…… 此心志向往也! 金陵八家龔半千岀類,揚州八怪金冬心為最; 八大山人筆力扛鼎看世情,石濤僧人斧劈山水載酒行…… 此紙上人生也! 既往若現,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若論畫事,皆為“文人畫”的! 若問何能爾? 答曰,天生我材必有用,畫外功夫在文學也。 文人未必都能作畫,“文人畫”是被批判過的帶有“小資產階級情調”的傷感文學的藝術延伸而已。 故要小心,不要輕易拈花惹草自謂“文人畫”! 但文人的詩詞歌賦作品中大多充滿畫意,都是繪畫取材最佳選題,且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當然,能被稱為畫家的畫家屬性大概都是文人,文人“的”畫可以是黃鐘大呂名垂青史。 較之“文人畫”的畫家或可更為專業,更有建樹,藝術性或可高山仰止的。 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構圖、立意、斷章皆為妙品,只是被“命題畫”的藝術; 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圖》千巖萬壑氣勢磅礴,只此青緑; 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一城春色、萬種風情,唯妙唯肖長卷圖,只是汴京繁華景象描摹; 清袁江袁耀“界畫”積工筆山水之能事,極瓊樓玉宇之大全,只在偏安一隅…… 所謂“神、妙、能、逸四品”盡岀“文人的畫”中焉! 故,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今之藝術家,由于時運不濟,許多人缺少文學修養的“童子功”。 先天不足,后天缺失,可謂醫學上的“缺鐵性貧血”,以至于與“文人畫”少緣,而另作“文人的畫”卻也名家輩出的。 其實“文人畫”與“文人的畫”無可厚非,僅限于后人對前人畫作作品評分類規檔而已。 今人何必一味去自貼“文人畫”商標呢,只要厘清“文人畫”與“文人的畫”之間辯證關系則已,不必自我“對號入座”,不至于坐錯了座位便是! 廳堂座位有序,坐錯了被喻不諳禮遇; 高鐵座位預訂,坐錯了被指不守規矩。 東坡解曰:若對此君仍大嚼,世間那有揚州鶴? 勸君慎喻“文人畫”, 自許青藤墨色花。 老子青牛函谷去, 莊生曉夢彩蝶家。 古今筆墨無非道, 來往文章有逆差。 學富五車陳腐朽, 才高八斗話田家。 有鑒于此,余忽有贅言感曰: 文學是一切藝術之分母; 藝術是唯一文學之分子。 文若江郎才盡,畫必暗然失色。 古人之畫以其文氣勝; 今人之畫以其形式勝。 古人已墨守成規; 今人須開托變通。 中國畫帶有哲學的抽象; 西方畫多表現色彩的印象。 中西畫可以拉開距離,亦可中西合璧。 至于書法,能通詩文聯者當謂書法家; 能寫一手好字者可稱書藝家; 能操動毛筆運行者是寫字愛好“家”。 古人論畫:曹衣岀水,吳帶當風,言簡意賅; 今人論畫,雄文闊論,繞地球一周,言猶未盡。 作畫在似與不似之間; 著文于有意無意之中。 太似不是藝,太白不成詩。 江山留勝跡,我輩復登臨。 既有鴻鵠之志,何悵高山仰止。 我等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爾等未來可期,仍須努力! 奈何? 藝術無止境,而學也無涯。 不如吃茶去,品一壺小天地…… 責任編輯:王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