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8-31來源:江蘇省國畫院 |
徐樂樂 我畫中國畫已有不少年頭了。所畫的題材一直很固定,可以說是對傳統亦步亦趨。畫女子不是閨閣幽思、仙境神游,畫男人則表現傳統的文人思維:淡泊的、儒雅的、閑情的、懶惰的,不是高士,便是隱士,不是竹林七賢,便是飲中八仙,總之一個個都是一副做不成大官,只好退而寄情山水的典型姿態。 一句“進則匡扶社昇,退則獨善其身”的名言,實在一語概括了中國文人的處事綱領。當然啦,在官場蠅營狗茍,這一題材既不入詩,也不入畫??墒亲怨乓詠砗苌儆袔讉€詩人、畫家不是先盡一切努力去爭得官場一席之地的,只因位置有限,不得已,安心做藝術家。辭官而去的陶淵明,說的很明白:不為五斗米折腰。若是五十斗呢?嫌官太小也。辭官歸田這一情節到是很入畫,陳老蓮畫中的陶淵明,將印解下丟給一哈腰弓背之小人,那神態之不屑,煞是風光。歷代詩詞中歌頌這一壯舉的比比皆是,將之奉為最佳理想歸宿,可是陶公自己呢,辭官之后的生活可就慘了。 唐代王維的一首詩給我印象很深,當然是通過注釋,詩中王維具體而坦率地勸孟浩然不要太急于求仕。“無勞獻《子虛》”,意思是無需以獻賦去謀求卑官微祿。我孤陋寡聞,詩歌可以派這個用場,這會才知道,再一想,畫畫也何嘗不如此,再一想,“學而優則仕”嘛,天經地義也。以為山水詩人王維自己可以超脫了,可一讀其生平:“王維因負罪譴,無可奈何,因此隱居終南輞川時期與山水契合無間。一旦被張九齡起用,就和山水疏遠了?!币裁獠涣恕? 一定也有例外,元代倪瓚的畫我一向仰慕。簡介中有這么一句:“家豪富,元末賣去田廬,浪跡湖泖?!笨闪瞬坏?,一句話里包涵的信息之多,且樣樣讓人驚異。家境不止富裕,而是豪富,古來畫家幾人有如此福氣?可是看他的畫,疏林蕭條,棄絕人煙,哪有一點豪富的蹤影?難道真應驗了一個說法:唯其豐裕,才有頹廢?我想倪瓚定是不屑做官了,不過還得說明一點的是,元代文人不仕著頗多,朝廷被蒙古人占去了,大漢民族深以為辱,所謂“亂世之后,閉門深思”是也。且慢,這位出生豪門的畫家讓人驚異之處還不止此些呢。喜歡讀周作人文章的人們大概會知道他的名言:“一說便俗。”周作人對自己和魯迅之間兄弟失和不提,就是以以上四個字作為遁詞。讀了他的自傳之后,方知源于倪瓚。轉抄如下:“倪元鎮為張士信所窘辱,絕口不言。或問之,元鎮曰,一說便俗。”好一個倪瓚云林,真沉的住氣也。 話說回來文人失了意,轉而獨善其身,以淡泊為最高境界,未嘗不是好事。在我們中國的歷史中,除了遠的屈原,近的王國維,兩千年絕少有藝術家僅僅為失意絕望而自殺,可見其化解痛苦的作用。當然是另一個話題了。 到了如今,大多數畫家倒是真可以堂堂皇皇地自稱不屑做官了。但是官欲可免,這個世界卻絕不缺少其他可供刺激的世俗欲望,比古代人只怕有過之而無不及。能夠真正安心畫畫的福氣也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到的。再回到我的題材上來,畫的是超俗了嗎?好比很多古詩中表述的、做著官卻思念著鱸魚膾,泛舟東湖,不過是在紛亂浮躁、急功近利的世界中一個遙遠清純的理想,燥熱的夏天里一杯清涼飲料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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