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3-22來源:江蘇省國畫院 |
方向軍 中國繪畫史上有南北兩宗之說,但沒有西部畫派。元趙孟頫題范寬《煙嵐秋曉田》時說:“所畫山皆寫秦隴峻拔之勢,大圖闊幅,山勢逼人”,實際上范寬所畫的并非真正意義上的西部山川,他當時從南京移居終南、太行山中,“對景造意”。人們都知道,終南山、太行山在中國階梯式的山河大勢中處于第二級。近世以來,由于以敦煌為代表的西部文化藝術資源的發現和研究,加之戰亂導致的文化中心的西移和許多文化藝術人士的西漸,畫界更多的人把目光也轉向了西部,以西部山水為基本圖式的西部山水畫勃然興起,初具規模并展示了自己廣闊的前景。 作為一個畫家,從繪畫的題材,風格和美學追求等方面自忖,我當屬于這新興的”西部畫家”中的一員,雖然移居美麗的蘇州,但目前還是一個地道的西部畫家。伍蠡甫先生認為畫中意境或畫中詩的建立或藝術典型的塑造有三個途徑,其中最重要的、最合理的是主觀與客觀的契合。所謂客觀,就是客觀世界的山水,所謂主觀,可以指來自本人過去生活的大量記憶的表象。就這個意義上說,我不是在拿起畫筆之后,而是在當初好奇地打量、探究世界時,我已經開始了自己的繪畫生涯。一個山水畫家在創作之初所具備的兩個條件,即不畫就不能表達的激情和對千山萬壑面貌的印象,從童年開始,我就在有意無意地積聚著、感悟著生活的真諦,而今四十不惑的我回頭才發現,它僅成為一筆不菲的財富,童年的艱辛生活是我藝術歷程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我已經說過,繪畫史上很少有寫西部山水的大師,向自然學習,將典型的西部山水的千姿百態和無窮變化熟記于心,這是一條正確的道路。談到激情,在講究“技術”的時代有點落伍,但它對于一個真正的畫家來說,的確不可缺少。它不是熟練技巧導致的,也不是傾向理性文化精神孕育的,它是一種靈魂內在的要求。生于斯,長于斯,我對故鄉的真切感覺和由衷的感恩那是任何感情都無法替代的,西部鄉幫文化將是我藝術精神的支撐。這使我常常很容易進入一種深切的創作情境,我在用畫筆,用筆墨唱一首贊歌。即使一個平庸的山水畫家也懂得,創造藝術形象不是為形象而形象。而是通過寫形來達意抒情,來表達藝術家對世界,對人生的態度和對終極真理的熱愛。所以山水畫家在自己的寫生對象那里,不僅要看到“形”,而且要抓住,“神”。最后達到“形神兼備”。對我而言,沙漠、戈壁固然浩翰遼闊,變幻莫測,固然驚心動魄,但重要的是那極盡目力也望不盡的蒼黃以及由此而生的時空悠悠的感覺。雪山固然巍峨晶瑩,草原固然廣大無垠,但最永恒的是人們無法探知的神秘和神圣。只有了悟了西部山水的闊大氣勢、古老的蒼涼和煥發著新魅力的神秘的精神氣質,才可以說接近了西部山水畫語言的核心,才有可能用筆墨語言表達出對偉大西部的全部深沉的感情,用石濤大師的話說,就是“山川使予代山川而言也”。 西北的山川大勢既不同于江南的秀麗繁盛,也不同于北方的挺拔險峻。西北干旱少雨,植被稀少,它的特征是高大深厚,橫亙連綿,氣勢蒼茫。胡良勇先生在自己的畫論里寫道:“就中國山水畫總體而言,不同時期的作品雖具風韻,自成格局,其最終結果仍然是中國文化整體精神的折射,這同時也是中國山水畫的本體價值的重要體現。”石濤大師有一句畫界眾所周知的名言:“筆墨當隨時代”。以西部山水為資源的西部山水畫的高下實際上取決于其作品是否折射出特定時代的精神,實際上山水的精神也就是人的精神。我以為:西部山水畫應該表現的諸精神中,最重要的是隱匿在古邃,蒼茫和神秘之后的焦灼以及期待,是西北高原大地孕育已久的夢想,是隨著時代曙光的到來噴薄而出的嶄新的目的要求,是在俯視東部巨大變遷時油然而生的困惑,甚至還有原始的、渾然的意識在當代生活面前的困惑和由此引發的對生命本質的詢問。我的許多作品試圖表現上述的繪畫理想,《茂塬》、《隴山秋高》、《隴山人家》、《春日海天》等作品中的西北不再荒涼蕭索,而是呈現出郁郁蒼蒼,充滿生機的繁榮景象。今天的西北在沙塵暴中無助地顫栗的鏡頭給人們很深的印象,但我想通過我的畫作提醒人們:西北不是從來如此,它有過滄海桑田的悠久歷史,西北也會有一個美好的將來。我所努力描繪的,就是這回憶之中或是夢想之中永遠美麗的西北,歸根結蒂,它是我眼中、我心中美麗的西北。 提到畫家個性化的感知方式和具體的內容。就不能不關涉繪畫作為一門藝術的特殊的言說方式,它不是直接的,而是含蓄的,它不是抽象和邏輯的,而是感性和形象的,一件成功的以西部為圖式資源的山水作品,同樣不是簡單地圖解時代精神或文化精神,它必須運用藝術法則和藝術手法把這些思想文化內涵貫穿、融匯在具體的藝術形象之中,使之成為生動的氣韻流淌在筆墨中,從而表現一種感人的力量。溫迪·貝克特在寫到提香時說得很好,提香并不沉迷于將思想轉化為形象的技巧,而是從自己深刻的所思所感出發作畫。作為一個移居美麗江南的西部山水畫家,我一直在自己的創作實踐中孜孜不倦地實踐的正是和此相近的觀念,在這一努力中,我有兩方面的體會,首先是對傳統的繼承,只有學習繪畫史,研習先賢的范本,才有可能領會他們駕馭繪畫語言的高超技巧,先要尋門而入,然后破門而出。蘇軾就曾經說過:“有道而無藝,則物雖形于心,不開于手”,這就是說,畫家即使有創作的沖動和激情,有豐富深厚的生活積淀,同時也有人們常說的“丘壑在胸”,但如果沒有描繪丘壑、表達意境的技巧,仍然沒有藝術可言。繪畫史的經驗充分表明:越是在物欲橫流的時代里,一個有所作為的畫家越要自律自勉,越要靜心面壁,不知鬧市之喧。一方面自覺向傳統藝術回歸,另一方面自覺關注當代生活,這樣才有可能真正進入自然,進而參悟自然之精神內核,無論對待傳統,還是對待生活,使自己追逐的狀態令可“傻”一點,“癡”一點,“拙”一點都無妨,最后定可達到所謂“由技而進乎道”的境界。多年來,在繼承傳統和創新兩者之間,我更看重前者,我重點研習了宋、元諸多山水畫家以及清代龔賢、石濤的作品,在看到他們的博大精深之后,我才逐漸看到了革新自己作品的面目時需要選擇的方向,因此,近年來我的絕大部分作品,如《古塬春早》,《春到山鄉》等作品就運用了傳統的筆墨,追求范寬等人繪畫沉穩而凝重的氣勢,而在筆法,墨法上,借鑒層層積厚的方法,講究厚而華潤的筆情墨趣。其次是創造個性化的繪畫語言。石濤大師在說過“山川使予代山川而言也”之后,緊接著說“山川脫胎于予也”。清代邵梅臣也說過:“詩中須有我,畫中亦須有我”。這個“我”也就是石濤的“予”,即一件偉大作品中明鮮的個性化語言,這說明:個性是繪畫作品,特別是山水畫作品必不可少的要素。中國山水畫一直非常尊崇作品中的個性。胡良勇先生說:“顯然,風格如人,山水畫的藝術成就不僅肇基于畫家的才情氣質,還取決于畫家的創作旨趣與審美理想”。由此看來,藝術創作不能惟求個性,個性化繪畫語言的培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不是能夠一蹴而就的,而且首先要從培養自己的氣質情趣,樹立審美理想開始。記得幾年前在中央美院學習時,我曾經常到盧沉先生寓所聆聽其教誨,先生曾諄諄告誡我:不要太早給自己劃一個圈子,要多方面探索研究,你將會走得更遠。我領會盧先生的微言大義是,要廣泛探求,夯實基礎,這樣才會找到自己的筆情墨趣和言說方式,而決不是要我放棄個性化語言的追求和把握。在自己的西部山水畫的立意中,強調自然的自在精神,強調自然給人們在想象和夢幻方面提供的啟發。我的許多作品如《莽塬爽秋》、《西部心象系列》、《信天游系列》、《農家樂系列》中的北方景物濃密深邃、生機盎然,黝黑通靈、意蘊玄妙。我希望為人們提供一個詩意的棲息地。在構圖上,傳統山水畫講究刪繁就簡,布局疏闊,以少勝多,而我則追求構圖飽滿、舍簡就繁,布局邃密,同時在深度上突破古人近、中、遠取景的套式,造境追求平中見奇,追求強烈的平面感和構成意味。此外,還在筆墨方面進行了大量的探索,收到了較好的成效。恩師楊國光先生曾撰文評價我的作品”化筆墨為性靈,使畫中山川、林木、屋宇、流水形象生動,氣韻和諧,構成氤氳幽深通脫的造景而出人意表”。 責任編輯:王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