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1-18來源:江蘇省國畫院 |
京新出道很早,1984年他的本科畢業創作《水滸組畫》就在第六屆全國美展上一鳴驚人,獲得銀獎,被許多專家同行譽為:“開創中國人物畫一代新風”的作品,從此名震南北。那以后,周京新的名字就與《水滸》有了一種特定的聯系和緣分,在京新豐富多彩的藝術探索中,無論他的畫題怎樣調整,畫風怎樣變化,水滸人物題材始終是他筆下得意的“品牌”,而這一自古有畫傳世、歷來家喻戶曉的老題材,也的確被京新演繹得異常獨特、異常精彩、好戲連臺:他的全國美展銀獎作品《水滸組畫》被中國美術館收藏,在海內外廣泛展出、發表,好評如潮;他的《水泊梁山英雄全圖長卷》筆走龍蛇、氣勢驚人,在87年“全國首屆新人新作展”上鶴立雞群,為收藏家們垂涎追逐;他的大型冊頁《忠義堂人物集》被海外收藏家爭得后,即拿去有限仿真印刷,贈親饋友,視為珍品;他的《水滸人物八十圖》白描線法精絕,形神飄逸,趣味超然,出版后即受到學術界和畫界同行的交口稱贊,被譽為“直逼(明)陳老蓮水滸葉子”的鴻篇巨制……畫界朋友甚至傳稱:有周京新畫《水滸》,別的人就不必湊熱鬧了,那是他的絕活兒,爭不過。 從《水滸組畫》開始,畫中的人物形態一直是京新筆下要著力表現的“重頭戲”,從起初的工筆重彩到現今的水墨寫意,這一重中之重始終不改。他筆下的《水滸》人物,個個從頭到腳、從內到外都透著一股憨頭拙腦、乖玩俏皮的神氣:“豹子頭”英武糾糾的眉宇間顯露著一絲詼諧憨然的笑意;“黑旋風”魯莽兮兮的神態中夾雜著些許可愛的稚氣;“一丈青”不讓須眉的刁蠻脾氣下滋溢著玲瓏乖巧的嬌艷……他(她)們或橫眉立目,或齜牙冽嘴;或歪肩斜背,或擰腰蹺足,五官手足看上去不夠周正,身形比例則更加不合人體解剖的科學標準,但就是這種奇奇怪怪、歪歪斜斜的造型,經京新神來之筆的點化,就會變得神靈活現,生動可愛。起初,我也不理解京新的用意,覺得干嘛非要把好端端的人物折騰成這副模樣?京新笑道:“作畫就是要把自己想抓、能抓和該抓的東西抓到手、搞到味,若與小說、電視、電影或是現實生活同流合污,那還要畫干什么。” 京新是個特別鐘情于《水滸》的畫家,《水滸》小說里大大小小的人物、景具和故事情節,被他反復“盤點”了不知多少回。他曾帶著一堆疑惑,只身考察那個滿是神秘傳說的山東梁山,以尋求創作中感覺準確度方面的參數;他曾細心地將《水滸》里所有描寫人物形象、性格特征的段落一一抄錄下來,并將收集來的各式圖片資料與之對號入座,隨時揣摩研究;他曾對《水滸》里各種有趣的內容逐個解析,寫出“批語”,進而演化為自己畫里需要的“段子”,力求文為畫用??傊?,對所有可以利用的“原始數據”和“現實資料”,京新從來不肯放過,一旦捉住,都盡量收在“帳下”,精挑細揀,精雕細琢,制成畫料,盡情盡性地點派到絹上、紙上,圖就他與眾不同的人物造型和情節意趣。此刻,也是京新施展才華、大過畫癮的時候,那些《水滸》小說里的人物和故事會被他盡情盡性地添油加醋,夸張變形,一個個出落得神靈活現,情趣詼諧,味道十足——畫到酣處,京新自己也常常會入情入境,眉飛色舞起來。 在京新的畫里常??梢砸姷揭环阶灾频拈e章:“得意不忘形”,實在是他藝術風格的一個極為精彩而直白的自我注釋。 與同行相比,京新有一手出了名的本事——作漫畫肖像,無論是課堂、會議或是吹牛聊天的時候;無論在稿紙、文件或是用過的請柬上;無論是老師、學生或是老友新朋,京新都能明“槍”暗“箭”地逮著“目標”,眼疾手快地把別人的尊容“改造”得既滑稽可笑又入骨傳神,令觀者忍俊不禁,大笑一場,繼而爭相收藏,傳為笑料。也許,正是由于身懷這樣的招數,京新筆下的人物造型才總是有些非同尋常的“異樣”,才顯得有些“怪”,似乎不易被常人接受,然而,只要明白了京新的用意,摸著了門道,細細地品味過后,你會發現,京新筆下的人物是真正有神采、有內涵、有“畫”意的活物,是一個個染足了藝術色彩,沁透了藝術情趣的戲中角色,那些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丑的、俊的、胖的、瘦的各色人物身上,不僅洋溢著一股特別憨拙、特別搞笑、特別入戲的神氣,而且還蘊涵著一股京新特有的、純正地道的中國畫筆墨表現風格。 的確,京新絕非故意追求怪誕,而是自有他刻意追求的藝術講究。在長期艱苦的探索中,京新堅持準確繼承傳統與努力發揮個性并重的方向,從浩瀚的傳統海洋中最本質、最精華、最艱深的寶藏——“水墨寫意”里摸索、掘取最純正的本色和最地道的品格,繼而一步步地、自然而然地轉化、修煉為自己的藝術語言,形成個人風格。在事業追求上,京新是個一絲不茍,精益求精的人,對于畫中的意趣、構圖、造型、用筆、用水、用墨等各個方面,他都力求做到處處講究傳神,處處講究精到,處處講究個人風格,并使三者完美地結合起來,形成一個屬于他自己的藝術天地。記得有一次,我在京新的畫幅案前無意翻看到一本舊速寫本,只見上面畫滿了《水滸》中各式各樣、各姿各態的小人兒,他們有的挺完整,已然是一幅幅精彩的速寫作品;有的潦潦草草,是隨意勾勾的雛型,雖然不夠完整,卻十分生動有趣;還有的則似曾相識,顯然是從別處臨摹而來,但又全都煥發著京新畫里特有的那股氣息。更令我驚異的是,有些地方畫的全是人物的面部、手臂、腿腳、軀干甚至是眼睛、鼻子、嘴巴、手指、腳跟等“身體零件”的各種姿態變化,一堆堆,一團團,密密麻麻地絞疊在一起,顯然是日積月累,非一日之功可為,活脫脫一座京新畫中人物造型的“零件制造廠”,其生產過程、步驟和精益求精的勁頭兒躍然紙上——難怪京新作畫無論大小,總是不屑于勾擬草圖,胸有成竹,揮寫自如。在筆墨表現上,京新則從來不搞添材加料、磨磨作作似的“障眼法”效果,而是力主發揚“書畫同源”傳統下倡導的以“寫”入“畫”的純正方法,實實在在、硬碰硬地去畫,走一條雖然有驚有險,卻是堂堂正正的路子,他廣泛研習書法、篆刻,深刻領悟其中奧妙,在堅持自題自篆的同時,將其中的理法融入畫中筆墨,造就出了自己“寫”鋒靂靂,氣韻真到,品位超逸,獨具風格的寫意筆墨語言,在當今中國畫壇上爍爍耀眼。 京新的水滸人物作品上還有一味十分斗趣的“作料”——“打油”式題跋。它們總是與畫里形形色色的內容密切配合呼應,既是畫面構圖的一部分,又為其“演奏”烘托氣氛的“背景音樂”,起到了推波助瀾,添情加趣的好效果,也顯示出京新不俗的文才和敏捷的思源。畫“豹子頭”林沖擒“一丈青”扈三娘一段他題道:“林沖本領強,逮著扈三娘。送給王矮虎,雙雙入洞房。”把王英的坐享艷福,扈三娘的紅顏薄命和林沖的“白忙活”批點演繹得淋漓盡致;畫“花和尚”魯智深他題道:“英雄魯智深,最愛救美人。打了鎮關西,又鬧挑花村?!苯o“莽和尚”魯智深有憑有據地安上了一個“護花使者”的美名;畫“黑旋風”斗“浪里白條”他題道:“李逵要在岸上打,張順要在水里打。宋江勸說不要打,結為兄弟拜一把?!睂⒗铄?、張順各自的神情、擅長的本領和梁山好漢的錚錚意氣盡收于字里行間…… 從表面上看,京新是個不易接近的家伙,話不多,挺嚴肅的樣子。相處得久了,才會發現他是很謙和厚道的人,看重情誼,樂于助人,不染市氣,還是出了名的大孝子。他骨子里其實非常幽默頑皮,童心不冥,與熟悉的朋友聚在一起時他會原形畢露,大開玩笑,妙語連珠,令人捧腹。京新還有一副令人驚異的好嗓門,京劇、民歌、流行歌曲都唱得好。不過,遇上出頭露面的事,京新卻又顯得不夠“出趟”,更沒有本事去“炒作”和“推銷”自己了。這種表里反差極大的個性,時常會給人一種深沉兮兮的“假象”,而把真實的京新給遮蓋了起來。我曾質問他為什么要“偽裝”自己,他大呼冤枉,說實在是生就的這張臉皮,多半也是被環境逼出來的,絕無作假。說的也是,與同齡人相比,京新的經歷算得上坎坷,“十年動亂”正好陪著他高中畢業,工、農、兵、學各行也多少都沾上了邊。對于做畫家的人來說,這倒成了一筆有益的積累,潛移默化地讓他的畫筆豐厚了許多。 天生藏著幽默的秉性,使京新對繪畫題材的選取和運用總帶著他特有的“玩意”,使京新的畫中橫溢著既詼諧俏皮又意趣真到的寫意情懷,亦使京新與原本具有詼諧意味的《水滸》有了一種鬼使神差般的謀和。于是,他可以自由自在地用他那種特有的、“幽默演義”式的視角和做派,真真切切地面對小說里已有的《水滸》人物,揣摩畫作里曾有的《水滸》人物,發現自己意欲制造的《水滸》人物,并在一種詼諧形象意味和深沉筆墨造型相交織的繪畫狀態下,把一個個《水滸》人物,一幕幕《水滸》故事,一股股《水滸》情結,神完氣足、“意”到“筆”到地演繹在造型外表夸張、藝術內質精妙的繪畫表現里,“怪”得有濃濃的味道,“怪”得有錚錚的個性,“怪”得有厚厚的底氣。 由此我想到,古今中外的藝術大師們之所以能夠功成名就,流芳百世,何嘗不是標新立異,獨辟蹊徑,自立門戶的結果。京新胸懷大志,腳步踏實,年富力強已然不落俗套,成就斐然,更上一層樓之時,大事可期! 責任編輯:王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