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1-19來源:江蘇省國畫院 |
漠及 我和周京新初識是在三十年前,當時我在南京藝術學院美術系師從劉汝醴先生讀外國美術史的研究生,他剛好從學校的中國畫專業畢業留校工作。那時候他因《水滸組畫》在全國六屆美展上獲了銀獎,名氣很大,不時地有各地的崇拜者前來拜訪,也有不少的名師和大家來看望他。在我的印象中那陣子的繪畫界,尤其是國畫界好象有串聯的習慣,再小的畫展也會遠道而來的志同者前來切磋畫藝,那種氣氛和味道都要比現在純粹和學術得多。不過,京新倒不是那種喜歡張揚的人,他甚至對這一不期而至的榮譽感到有點誠惶誠恐。當然,在他五年后再次以《揚州八怪》獲得全國美展銀獎時,原先的惶恐早已變成一份自信了。 想當年,周京新是靠著畫《水滸》出了名的。現在20年過去了,他依然樂此不彼地畫著《水滸》,這倒不是因為他迷戀于初次成功的喜悅而產生了一種“戀水”情結,而是他實實在在地喜歡著其中的各色人物并為許多故事情節所感動。其實,周京新早在少年時代就與《水滸》結下了不解之緣。那是在“文革”的后期,“《水滸》這部書好就好在投降”的政治評價迅速地在全國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評《水滸》批宋江”的群眾運動,這本書作為批判對象被大量的印刷和發放。周京新在部隊工作的父親發到一套《水滸全傳》,也就是從那時候起他“香花”和“毒草”不辨地喜歡上了這部書。周京新對《水滸》可以說是如數家珍并時常會產生許多有趣的想法。他對文的武的都不行的宋江卻能邪門地讓一百多個好漢服氣百思不解其道,而對宋江在梁山排座次時能“落實知識分子政策”,讓那些有文化的好漢的位置靠前排的做法又大加贊賞。作為畫家的他來說,最成功之處就在于在他將書中精彩的文字圖化成生動的形象。人物成為筆墨的理想而又貼切的載體,而筆墨在這些人物身也找到了寬闊的實驗空間。事實上,他筆下的《水滸》各路英雄,無論工寫,個個形神兼備,詼諧幽默,意趣橫生,再加上他打油詩式的題畫詩更是使作品趣味無窮。 周京新算是畫家中為數不多的喜歡動筆寫文章的人,還有過出一本集子的打算。當然,畫畫的人不喜歡寫文章是可以原諒的,因為繪畫過程中所得到的快樂肯定要比寫文章的快樂大得多,更何況寫文章本身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也許作家會不同意這種觀點,但在繪畫界這卻是一個共識。周京新寫東西,往往是有感而發,一般都短小精悍,很有點春秋筆法的味道。所談的內容也都是些在繪畫過程中產生的想法和積累的經驗,從不人云亦云,作一些空泛的議論,畫畫的人看了一定會有所啟示和收獲。他的言談也是一樣,嬉笑之間閃爍著智慧的火花,當然損起人來也是不用打草稿的,你稍不留神,就會讓他占了便宜。他曾為我的一本文集寫過一篇序,文章是寫得不錯,但他逢人便講那本書里就序言還能看看,其他的都不行。不過,京新的長相倒沒有讓他沾什么光,他雖生得濃眉大眼,臉形方正,但那一頭近似光頭的板寸和三大五粗的身腰使他經常會在車站碼頭受到警察盤問。有一個例子很能說明問題:他在上海南京路逛街時,每到一家店鋪,店里負責治安的老頭老太就會舉起小紅旗用濃濃的吳語嚷道:大家皮夾子當心。這個笑話在朋友當中流傳了很久。 在南藝的教師當中,周京新是有名的大頭,同事和朋友們都這么叫他,甚至有的學生背地里也這么叫他。音樂系有一位自恃頭大的老師不服氣,前來和他比試,結果是敗下陣來。周京新大頭的綽號是緣起于一段有趣經歷,當時他還是國畫專業三年級的學生,老師帶著他們一班人外出考察。到了山西的雙林寺,那是一家全國文物保護單位,在寺廟里有一塊地方是用木柵欄圍起來的,因為里面挺好看的,老師和同學都鉆過去了,但京新的身子是過去了,因為頭大怎么也過不去,后來這件事一直成為大家茶余飯后的笑料。對此,京新自嘲道:我這個人天生守規矩,人家不讓進的地方,我就不進去。對自己的頭大周京新還真有點沾沾自喜,后來干脆刻了一方“大頭”的閑章,在他的許多畫作上到處顯擺。有時候畫家的閑章倒更能看出他的趣味和心境來。周京新治印一般都是突發奇想,信手得來。章的內容也都平實、通俗,但一旦它們與作品的內容結合在一起,常常會產生一種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他的閑章“一身汗”就是在南京炎熱的夏天里赤膊畫畫時即興得來的。像這樣的閑章鈐在《武松打店》、《鴻門宴》、《倒拔楊柳》等題材的作品上不僅能增添畫面的趣味,同時也能深化作品的主題。周京新還有一方“亂彈琴”的閑章,這方章是在廣陵派的古琴大師成功亮先生為他買了一架古琴后刻的。其實,京新并不會彈琴,只是喜歡,所以他的那架古琴豎掛的時間要比橫放的時間多得多。當然,他在興致好的時候也會在琴上猛地操練一把,但都是毫無章法的亂彈琴,不過京新倒是真的樂在其中。對此他有他的一套理論:陶淵明不會彈琴,但在琴史上卻是一個公認的大家。他彈的是無弦琴,一種無聲的旋律;自己投入,聽者也就能沉醉于其中,于是也就有了他的那句傳世的名言“但得琴中趣,何勞弦上音?!庇纱丝梢?,畫家的思緒和心境是多么的野逸和浪漫。不過工作和生活中的周京新倒是一個非常的循規蹈矩的人。他甚至對自己專業發展“路線圖”的設計都是那么的小心謹慎,步步為營,不具備那些畫大寫意的人通常所具有的那種豪氣和肆意,在做人和行事方面似乎也看不出他在畫中表現出的那種大膽和揮灑,“畫如其人”在他的身上似乎成為一個特有的例外。當然,在他的那些近期的實驗性的寫意水墨中,那些滿紙墨飛水浸的筆觸和立體變異的造型其實是在尋求一種更高的規則和秩序。在這一層次上,這與他內在的精神品質又是非常吻合的。對此,他還經常流露出一種“曲高和寡”的感慨。 說到周京新,他對父母親的孝敬是不能不提的。在南藝他是有名的大孝子,朋友間常開玩笑說:現在是不讓立牌坊了,否則這個“孝字坊”一定得給周京新立。周京新的父親常年生病,臥床不起,而老人又特別喜歡他的細心妥帖的照料。十幾年來他風里來,雨里去,在醫院,父母家和自己的家之間畫的線要比他在宣紙上畫的線多得多。要說心里一點怨言也沒有恐怕不太真實,但他的確是堅持了十幾年認認真真把這件事做得無可挑剔。這是一種態度,更是一種品質。 周京新做事執著和認真是大家公認的。到過他畫室的人都會有這樣一種感覺——干凈整潔,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得井井有條,這種狀態不僅是在畫完畫后,在作畫的過程中也是這樣。其實,這是他的一種工作習慣,也是他的創作原則。在他看來過程的講究也是達到作品的講究不可或缺的一個部分;正如他經常強調的那樣,作品的完美是要依靠局部的精致來實現的,那種不拘細節而豪氣滿紙的作品在他的眼里往往是空得了一副皮相,但令人遺憾的是這類作品在當今的國畫界實在是太多了,而且還常常受到批評家如潮的好評。也許正是由于存在著這樣一種態勢,如今的國畫成了一種群眾運動,而它應有的學術性卻被“畫家們”和“批評家們”嚴重地忽視了。京新現在所做的那種水墨實驗,于他個人來說是在尋求一種新的水墨語言來實現他的審美期待,但對整個國畫創作而言是在為重塑其學術性做著一種的探索,而這種尋求和探索往往需要冒很大的風險,很可能落得個名利俱失的結局。事實上,他堅持了十多年的這種實驗已經使他失去了許多原先他可以把握的商機,也正因為此,他的努力才顯得格外的可貴和純粹,也更具有學術的意義。 責任編輯:王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