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2-07來源:江蘇文藝網 |
畫畫的人離不開感覺,感覺是一對分不開的伙伴,“感”是種子,“覺”是果實,大“感”可獲大“覺”,小“感”只得小“覺”,無“感”必定無“覺”。“感”與“覺”之間有一個橋梁,那就是踏踏實實、精益求精的勞動,橋梁不寬厚,感覺不暢通;橋梁質量差,感覺一般化。感覺是一種“養人”的東西,只要把它摸準了、理順了,能讓人的本領德性漸長;感覺也是個害人的東西,一旦將它搞歪了、堵塞了,毛病就能纏你一輩子。 一 人物畫里有一個古今不移的講究,就是要捉住人物的魂魄,做到所謂“傳神”,這個大道理無人不知,只可惜嘴巴里的道理與心眼里的感覺往往不能同步,從古到今,說到卻做不到者,比雖然說不到但做得到,或是做到了卻啥也沒說的人要多得多。這里的高低差別,還是由感覺來決定的。 按理說,無論古人畫人或今人畫人,無論畫古人或畫現代人,的確都離不開“傳神”,但這僅僅是個共性的“大”感覺,是一紙誰都可以指指點點的地圖,然而,要想走到自己想去的地方,辦成要辦的事情,真正在畫里的人物身上“傳”出“神”來,并且,能夠準確判斷所“傳”之“神”的好賴,使自己不至于犯迷糊、盲目自信,就得依靠那些有自己個性的“小”感覺了,那是一種深入腹地、直接觸摸、去偽存真的活兒,光曉得“大”道理、有“大”感覺是不行的。再者,“傳神”的具體方法也一定是因古人之“神”與今人之“神”而相異,因你畫之“傳”與我畫之“傳”而不同的。 1500多年前的顧愷之老先生“數年不點睛”的故事是有教育意義,但對于那些與他老人家同時代或不同時代的同行們來說,則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了,此外,盡管顧老先生那著名的只有眼睛才“傳神”的說法,與其同樣著名的“以形寫神”理論好像有些自相矛盾,到現在,還是能因實踐者各人感覺不同的“傳”而得來感覺不同的“神”,不過,只有那些不僅能懂“大”道理,而且能精通“小”感覺;不僅對“傳神”論這張“地圖”有所“感”,而且能在腳踏實地的跋涉中有所“覺”的人,才有此機緣。 二 去畫眼里常看而且愛看的東西,是一件快事,若能就此調理出一套好辦法來,并能運用自如、身手不凡,那真是快活無比了。 過去,我也曾一度隨著大伙湊熱鬧,畫傣族姑娘,畫新疆、西藏少女,可心底里總懷著一份莫名的失落,有一種被逼無奈的感覺,仔細掂量一下自己的畫,那些一時新鮮的“奇裝異服”和異國情調,僅僅是用毛毛糙糙的速寫紙包裹起來的東西,除了記錄了些少數民族風土人情見聞之外,實在談不上有什么名堂,沒勁。而實際上,眼前的所謂“都市人物”一直在吸引著我,只不過一時間沒有拿得出手的辦法去畫他們,只能望而卻步了,然而我感覺他們肯定是大有畫頭的,也許是因為與他們的距離太近了,可取之處反而容易視而不見,比如那些隨處可見的時髦靚女,應該是最有勁兒的生活素材,可惜她們越是好看,越是不易找到入畫的辦法。 入畫的具體辦法是我面臨的重要感覺,但它是個極不易伺候的主兒,常常像一個幽靈似的,在畫桌周圍、在筆硯左右、在眼底指尖神出鬼沒、時隱時現的,叫你明明能感覺到它躲在一旁看你的笑話,卻不曉得怎樣才能逮住它,急人!這大概就是感覺的魅力和樂趣,耐住性子好好琢磨它,用心逮住它,讓它放出光彩來,那才過癮呢! 三 畫里生出了本末倒置或是陰差陽錯之類的東西,一定是畫家的感覺出了毛病,比如,用了水墨宣紙,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畫了一大堆穿著“西裝”的“城里人”,以為這樣就叫“都市水墨”了,可惜,這些穿著“西裝”的“城里人”從頭到腳分明纏繞著皺皺巴巴、土里土氣的亂稻草﹔從里到外分明散發著別別扭扭、不倫不類的雜碎湯味道﹔那些要人命的“西裝”,也分明是從鄉鎮集貿市場上批發來的。標準的“掛羊頭賣狗肉”。 感覺里的毛病必須及時找出來,徹底根除。重新啟動的時候,不僅要讓它在眼頭上對準路子,在手頭上對準路子,更要在心頭上對準路子,最后,努力把這些條路子合并成一條路子。對于“畫”而言,獨特、準確、到位的感覺比“西裝”和“城里人”更重要。即便是城里的“西裝”也是能批發的,即便是名牌“西裝”也可能穿得不倫不類,即便是穿著名牌“西裝”有模有樣的“城里人”,也可能與“畫”毫無關系。有了真正獨特、準確、到位的感覺,才有可能把“西裝”、“城里人”這些原本在畫外的東西真正搞到畫里面去。 四 傳統筆墨五花八門的講究有一個鮮明的特點——仿生,如:牛毛皴、豆瓣皴、雨淋墻頭皴,竹葉描、蚯蚓描、行云流水描等等,大都是以某種自然形態的精神為摹擬對象,而形成這一特點的關鍵原因,是因為有書法老大哥躲在后面“垂簾聽政”,有形無形地發號施令,如:錐畫沙、折釵股、屋漏痕、蠶頭燕尾等等,都是書法時常對筆墨施發的號令,這些號令的總體要求就是要讓一點一線一筆一墨的樣子都有來路、都有活性。書法的“象形”原理,使傳統筆墨先入為主地染上了摹擬生物活性的脾氣,不過,這一脾氣不斷受到一個難纏的“宿敵”——人物造型的挑釁。古往今來,傳統筆墨的這些講究好似奪身定做的衣裳,穿在“山水”、“花鳥”身上倒挺合適,“人物”自打一穿上它們就顯得勉勉強強、拘拘束束,老老實實地描描染染尚能過關,一旦想搞些“寫意”之類的大動作,往往就慘不忍睹了,于是,許多同一個戰壕里的父老兄弟姐妹們知難而退,投奔“山水”、“花鳥”去了?,F如今,“現代人物畫”的大隊人馬的確比過去要雄壯得多,各種新鮮辦法層出不窮,然而,慘不忍睹者的比例也大大增加了,所有慘狀統而歸之有一個最明顯的病癥:那就是依然“衣”不合體甚至襤褸、劣次不堪,卻依然聲稱是要表現某某偉大的“主義”或“精神”,感覺非常尷尬。 由此我以為,傳統筆墨這件舊衣裳現在還是大有用處的,它就像一桿沒有限度的秤,什么樣的貨色都約得出分量;像一面明亮的鏡子,什么類型的模樣都照得出俊丑。咱們在給自己做新衣裳的時候,它就在一旁明里暗里地做質量優劣的對照標準,認不認賬全由不得你。看來,有一個明明白白的道理必須反復聲明﹕古往今來的“衣不合體”和“慘不忍睹”之公案,根本不是這些“秤”和“鏡子”使的壞,它們雖然似一大群誰也趕不走的“釘子戶”,卻從不惹是生非,受人之托的時候才出來幫忙,同行的父老兄弟姐妹們但凡遇到“衣”不合體之類的麻煩,只能怪自己本領不濟,有慘不忍睹之感覺者,投奔他鄉還則罷了,若是一味責怪“秤”和“鏡子”這些自己邀來幫忙的朋友,那才真叫“窮途末路”呢。 五 筆墨是一雙筷子(用的時候分不開),看見自己想要吃(有了感覺)的東西(題材),就用這雙筷子去夾(試圖去畫),夾起來的東西,要放進嘴里嚼(試圖畫好),嚼碎了咽下肚子(有希望),消化吸收了(感覺不錯),身體長棒了(畫里有了些自己的名堂),才是那么回事兒(不枉為此道)。對于畫畫的人而言,這是家常便飯,不過,這頓家常便飯是要吃一輩子的,因為,在“吃飯”的過程中,隨時可能會出問題,如:筷子使不好(與筆墨無緣),夾不住東西(有殘疾);挑食(感覺面窄)根本沒胃口(眼里沒活兒,感覺麻木);牙口不好(缺鈣)或是沒耐心嚼食(急功近利);腸胃不好(組織能力差),消化不良(沒啥結果);以至于身體瘦弱(沒有名堂),一事無成(完了)。所以,“吃飯”的每一個過程都要認真對待,一絲不茍,步步為營,并且要讓它們連續不斷,形成自己的一整套辦法,才有可能成。 六 其實,“水墨”也好,“都市”也罷,與人們常叨念的“傳統”、“現代”、“生活”、“創新”等等全是極其富有的“大戶人家”,它們只和通情達理有感覺的人交往,在那些不知所以然的種種抱怨、狂想和胡為面前,從來不屑一顧,隨你怎么折騰就是不露面。除非你真的搞清了它們的底細,想出好辦法來將它們統統擺平,把沒用處的東西“炒魷魚”,留下有用處的給自己打工,自己當家做老板,到那時,是賺是賠全歸自己,沒的說。我總覺得,自己做老板再怎么賠本,也還有翻本賺回來的希望,比寄人籬下做打工仔的感覺要強得多。 七 城市的質感極為豐富、極為單調、極為細膩,極為粗糙。由混凝土、鋁合金、陶瓷、塑鋼等“半成品”材料人為拼裝起來的城市,是一個由機器零件合成的大怪物。城市的“生活”無處不在,只要自己心里有滋滋不竭的“生活”感覺,手里的一瓶礦泉水、一根雪糕,能生出太平洋和喜馬拉雅山來。 ![]() ![]() ![]() ![]() ![]() ![]() ![]() ![]() ![]() ![]() 責任編輯:王潔 |